浙江大學博士生孟偉，這兩天成為網友關注的熱點。
2014年，浙大本科畢業(yè)的孟偉作為直博生進入控制學院，今年是孟偉讀博士的第8年，也是他延期畢業(yè)的第三年，這期間，孟偉沒有發(fā)表任何博士畢業(yè)認可的科研成果論文，博士畢業(yè)自然是無從談起。
按照相關規(guī)定，今年6月，孟偉將結業(yè)并離開浙大。為了謀生，孟偉送起了外賣，并且在抖音注冊了賬號，訴說自己8年的遭遇。孟偉覺得，8年讀博沒有畢業(yè)，是導師沒有好好指導自己的原因，也有自己的原因……
4月的第一天，在浙大玉泉校區(qū)附近的一家星巴克，與孟偉見了面。
一些事耽誤了我的學術研究
孟偉1991年出生，長得很魁梧，但看上去有一點疲憊。他是騎著自行車來的，這也是他送外賣的工具。見到記者，孟偉主動伸手問好。
他的聲音宏亮，講述了自己讀博8年的經歷以及他對導師的一些看法。
在浙大讀本科期間，孟偉嘗試過創(chuàng)業(yè)，申請留學，但最后還是選擇了科研，他認為自己還是喜歡做科研。
“當時就考慮好了，直博是有風險的，有可能會延期畢業(yè)，甚至畢不了業(yè)。但作為追求學術的博士生來說，在某個學術細分領域，有了一點微小的突破，哪怕這個突破對社會沒有直接的用處，這也是很有意義的，這是做學術的意義所在。”孟偉很認真地說。
孟偉選擇了浙大的一個導師，他說，這位導師帶出過很多很牛的學生。
孟偉說，研一、研二期間，一般直博生的主要任務就是繼續(xù)學習，并做一些基礎的研究，為今后的研究做準備。但導師的安排，讓他不滿意。
導師安排孟偉的工作，是指導本科生參加全球自動化挑戰(zhàn)賽，這項工作結束時已是研一下半學期。另外他還參與了導師的8個企業(yè)和政府的橫向課題，其中負責的有6個、部分負責1個、參與1個。
“這些事情對我的研究其實沒有什么用處。這些橫向課題，給碩士研究生做一下，是有利于他們今后找工作的，對博士生意義不大。”孟偉說，“我曾經跟導師說過幾次，不想做這些事情，但導師說剛開始大家都要做這些橫向課題。后來我也不找導師說這個問題了。”
曾經壓力大到服用藥物
博士生在研二階段，一般都會確定自己的研究方向。
研二下半年，孟偉作為學生牽頭人，參與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城市自來水管網水質異常檢測”，這是一項關于水質安全評價及預警的研究。
在導師指導下，孟偉的博士論文也確定為水質異常檢測，但做了很多調研后，孟偉覺得這個研究方向意義不大，這項研究不是他感興趣的，也不足以能寫成一篇博士論文。
在研三時，孟偉同寢室的其他三位室友，都收到了去國外知名大學交流的機會，有的已經發(fā)表了論文，盡管影響因子不那么高，但全寢室還是去吃了一頓慶祝一下。
寢室里四個人，只剩下孟偉一人，科研進度很緩慢。
在研四時，導師建議孟偉轉讀碩士，但孟偉拒絕了。“我希望自己能在學術上有所成就，在這方面，我是很固執(zhí)的。”
他也認為，導師對自己讀博階段的學習研究，關心和指導不夠多。
看著別人都在進步，但曾經很優(yōu)秀的自己卻停滯不前，孟偉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說，當時覺得自己昏昏沉沉，惡心想吐，最后回到了老家，服用了一些抗抑郁的藥物，情況才有好轉，但人也胖了60多斤。
后面幾年，孟偉也搭建了自己的實驗室平臺，但科研進度緩慢。按相關要求，博士生需要發(fā)表學術論文，并通過博士論文答辯才能畢業(yè)，但孟偉沒能達到要求，他被延遲畢業(yè)了。
希望三年內能拿到博士學位證書
除了讀博不順利，孟偉還碰到了另一件事——2019年10月，孟偉結婚。2021年6月，孟偉當上了爸爸。他的孩子從一出生開始，就患上了爆發(fā)性心肌炎，住進了醫(yī)院ICU。“孩子在ICU住了60多天，經歷了4次病危搶救。這期間我也將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醫(yī)院，經濟陷入了窘境。”
等孩子情況好轉后，2021年9月，孟偉回到學校，希望盡快畢業(yè)。之前他已經談好了去南京一家單位工作，但因為沒有畢業(yè)證書，沒能成行。
目前，孟偉的孩子在山東老家，身體在慢慢康復。他自己隔一段時間，回去看孩子和愛人。
今年是孟偉讀博士生的第8年。按照相關規(guī)定，直博生到第8年還未拿到學位，那只能獲得結業(yè)證書。之后3年內，學生有一次申請換取博士學位證的機會。但是直到目前，孟偉的博士論文還沒有大的起色。
孟偉說，他希望在三年內，能順利拿到博士學位證，照顧孩子和家人。
這兩天受到鼓勵也受到了指責
因為延畢，孟偉讀博士生的補貼早已經被停掉，很快他就要搬出學校，面臨租房子和吃飯的問題，他想到了送外賣賺錢。
“送外賣，時間很靈活。不耽誤我繼續(xù)努力拿到博士生學位證書。有時候天氣好，我就多送幾單，多的時候一天能賺150元，當然也很辛苦，要送好幾個小時。一般熟練工，送外賣的話，可以賺到每小時30元。外賣收入還是很穩(wěn)定的，我可以靠送外賣，把自己的生活費賺出來。”
孟偉沒有電動車，他挑選一些周邊的單子接。中午是他送外賣最忙的時候，有時候兩點了都還忙得顧不上吃飯。空余的時間，孟偉繼續(xù)準備學習上的事情。最近他都在忙著處理網上的事情，不少記者要采訪他。
他也把自己的經歷，發(fā)到了抖音上，訴說自己的經歷，希望全社會能關注博士生培養(yǎng)中，不合理的現象——博士生成為廉價勞動力，在為導師做這樣那樣的事。
浙大，博士生延畢，送外賣，他的經歷迅速在網上竄紅。
在網上，孟偉找到了很多有類似經歷的博士生，他們給他發(fā)來了信息，講述自己的遭遇，鼓勵他加油度過難關。
也有人給他發(fā)來不友好的信息，指責他在歪曲事實。很多師兄弟、師姐也在勸說他，愿意提供幫助和支持，希望他能順利拿到學位證書。
這些對孟偉來說，都是壓力。
今天，孟偉說：“我希望這個事情慢慢冷下來，通過自己的努力，拿到博士學位證書，找到工作。”
不過，孟偉現在也想不好，到底是繼續(xù)之前的博士生課題，還是再找一個新的課題?
浙大控制學院回應相關問題
昨天，根據了解到的情況和網上的一些熱點，橙柿互動記者向孟偉所在的浙大控制學院了解情況。學院回答了記者的提問。
問題：最近學校有沒有與孟偉聯系過?孟偉提出希望能在接下來三年，完成論文，順利拿到博士學位證書，學院對此具體有哪些打算?
答：近期，學院領導、導師組與孟偉進行過多次深入交流，并提供人文關懷和幫助。孟偉將結業(yè)原因歸結為參與橫向項目過多、導師指導不夠是不客觀的，他忽視了自身存在的諸多問題。孟偉希望結業(yè)后繼續(xù)學業(yè)并獲得博士學位，學院對此表示尊重和理解。
攻讀博士學位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這需要聚焦科研目標，將主要精力投入學業(yè)，完成博士學位論文，達到博士學位申請標準。學院將按學校相關規(guī)定要求，積極為孟偉提供支持和幫助。
問：孟偉說，在讀博期間，導師讓他承擔了很多橫向課題，牽扯了他的精力。這些橫向課題，具體情況是怎么樣的?
答：孟偉在2014年9月作為直博新生進入課題組后，確定的研究方向為水質監(jiān)測預警。博士課程學習之余，為歷練其工程實踐能力和綜合解決問題能力，課題組安排其主要參與了2個橫向企業(yè)合作工控系統(tǒng)項目研發(fā)，以及1個地方政府委托開發(fā)項目。2016年1月，結合國家基金兩化融合項目啟動，確定孟偉的主要科研內容為“城市供水管網水質異常檢測與預警方法研究”。從事管網和水質監(jiān)測預警方向研究的所有同學中，已畢業(yè)博士4人、碩士14人，孟偉是唯一擬結業(yè)的同學。孟偉攻讀博士期間參加工程實踐的有效工作時間不超過6個月。
另外，2014年9月至2019年7月期間，孟偉一直承擔社會工作，也獲得了一些榮譽。2019年下半年孟偉結婚，2021年6月孩子出生。孩子出生后曾在重癥監(jiān)護室救治，孟偉前后付出較多時間、精力照顧。
問：孟偉說，導師對他在讀博期間，關心和指導不夠。真實情況是怎么樣的?
答：課題組注重理論研究與工程實踐相結合，實施成長督導，努力培養(yǎng)學生的動手實踐能力和創(chuàng)新精神。
2014年9月，在孟偉入學后，確定研究方向為水質監(jiān)測預警。在校期間導師組持續(xù)予以關心幫助，通過組會討論、周報月報、個別談話等方式進行科研指導交流。
2016年9月，確定博士學位論文方向為供水管網水質異常的檢測技術研究，包括污染事件檢測、多站點數據融合、監(jiān)測點布局優(yōu)化等關鍵研究內容。
2017年，孟偉作為小組長搭建國家基金項目的小型管網實驗系統(tǒng);開展飲用水污染物侵入異常檢測方法研究，并著手撰寫學術論文。但“空有目標、執(zhí)行不高、拖延了很長時間”(孟偉年度小結)。
2018年，孟偉科研工作聚焦和投入不足，始終未進入良好的科研狀態(tài);與此同時，他對教育領域創(chuàng)業(yè)產生興趣，并加入和君商學院。有鑒于此，導師組多次建議其轉碩，但孟偉堅持繼續(xù)攻博，并于2018年10月31日寫下承諾書，對科研投入、成果凝練、進度安排進行了約定。
2019年，孟偉撰寫并投稿兩篇學術論文，分別因創(chuàng)新點不足、需要增加數據等原因被拒。導師組多次指導，提出修改建議，但孟偉至今未完成修改任務。導師組后期多次規(guī)勸其轉碩，但孟偉一直予以拒絕。
延畢期間，導師組和孟偉保持交流，孟偉也反復制定研究計劃，但計劃均難以落實。導師組多次與家長溝通，家長表示孟偉不聽，收效了了。
另外，控制學院相關負責人也解釋了導師崗位助學金發(fā)放等問題。他說，在孟偉同學博士延畢期間，學校補助按規(guī)定停止發(fā)放，課題組持續(xù)為其發(fā)放崗位助學金，得知其兼職外賣員之后還發(fā)放了臨時補助金。另外，孟偉現在還住在學校里。所有浙大在校生按規(guī)定繳費，均可享受同樣的醫(yī)保、住宿待遇，無論其是否延期畢業(yè)。
博士生送外賣,浙大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