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飛博士在觀察藍藻。視覺中國 資料圖
“在所有令人心碎的勞作中,開道是最糟的。”科研,算是“開道”中最富挑戰(zhàn)性的一種腦力勞作。尤其在未知之地,你可能不知道下一秒鐘,自己的腳會在何處,將會踏向何方。
然而在高校中,有這么一群人,他們生龍活虎、似初生牛犢,活躍在大大小小的科研項目中,沉迷于形形色色的實驗中。更重要的是,在大國重器研制過程方方面面的實驗中都有他們的身影,國內年度重大科技/科學進展他們榜上有名,國際頂級期刊上他們也能占據(jù)“一文之地”。他們,既有高校中的90后博士生、碩士生,也有95后00后的本科生。
在各自導師的指導下,他們已成為科研項目中的生力軍,是正在蓄力的科技“原動力”。“要進一步加強高校‘從0到1’基礎研究,往最高處定目標,攀登基礎研究的珠穆朗瑪峰。”教育部部長陳寶生在教育部、科技部共同加強“從0到1”基礎研究高校座談會上曾這樣說。
如今,高校中的新生代“科技力”可以說正在從0向1起跳。
與世界賽跑
一個人有多少細胞?40萬億~60萬億個。一個細胞內,細胞器如何在“納米”“毫秒”的微觀尺度下交流、運動?這正是中國科學院大學博士生郭玉婷所研究的,弄清這些問題或許能為未來的醫(yī)學研究打開一扇窗。
得益于她所在的項目組所研發(fā)的新型掠入射結構光超分辨成像技術(GI-SIM)——這一技術被評為2018年中國十大科學進展之一——郭玉婷可以更快、更清晰地捕捉到細胞器間的相互作用,她需要對此進行成像、觀察和分析。
早上9:00,郭玉婷早已經坐在了GI-SIM顯微鏡前,開始觀察、拍攝細胞內部的運動,除了吃飯,通常一拍就到深夜。在她的辦公桌下,有個內存量達13T的“硬盤柜”,里面是她這一年多收集的圖片。為更直觀地呈現(xiàn)細胞器的運動,她需要把一張張照片加工成一段段彩色動態(tài)圖像。經常,一段不到10秒鐘的圖像,郭玉婷會反反復復看上十來遍。這不是簡單的欣賞,她需要從這些瞬息萬變的細胞器運動間,找到新現(xiàn)象或規(guī)律。也是憑著這些新發(fā)現(xiàn),她收獲了人生中的第一篇發(fā)表在頂級學術期刊《Cell》上的研究論文。
下午1點,短暫的午飯時間過后,已獲得兩項專利的華中科技大學物理專業(yè)博士生羅覃則又回到實驗室中擺弄起高精度原子干涉儀。
晚上10點,已在頂級期刊《Nature》發(fā)表了兩篇論文的浙江大學基礎醫(yī)學專業(yè)直博三年級學生董一言,通常還在實驗室探尋著抑郁癥的神經密碼,最拼的時候,一天14個小時連軸轉。
凌晨3點,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大四學生于紀平還曾與隊友輪班,為2018國際大學生超級計算機競賽(SC18)做準備,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來用,后來他們的團隊拿下了該比賽的總冠軍。
科研,就像在和全世界同領域的研究者賽跑,“因為大家可能都在做類似的研究,誰最先取得突破就是誰的。”羅覃說。
雖說還是學生,但他們已邁進了科研這條賽道,目標已不只是成績,可能還有星辰、宇宙。為此,他們之中有的戒掉了網(wǎng)絡游戲,有的“連談戀愛的時間都快沒了”,但談起自己的科研,他們倒是都很有激情。
探索未知,也探索自我
郭玉婷說起細胞,眼里都閃著光,“細胞里面的世界很好看,很神奇!”
的確,細胞內的世界很美。經她渲染后的圖像有的看起來像片絢爛的星云,像搖擺的花朵,有說不出的視覺震撼。“一個細胞就像個微型的社會,有的發(fā)號施令,有的提供能量,有的搭建‘高速公路’,有的負責運輸……有條不紊,從來不亂。”她喜歡觀察這些細胞,看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累,反而樂在其中,“科研就是要探索未知之地,那些未知會吸引你,向前、向前”。
在不斷向前的過程中,孤獨常隨。“雖說有導師指導,同伴交流,但隨著你的成長,你要獨當一面。所以越到后面,就越要靠你自己。”羅覃說,工作起來,基本上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實驗臺前忙自己的研究。
有時夜深人靜時,羅覃自己待在實驗室,門一關,外界的紛紛擾擾好像也被甩在門外,留下來一團安靜的空氣。不過,羅覃已慢慢開始享受這種安靜與孤獨,無處不在卻時時變化的萬有引力在吸引著他,儀器上不斷跳躍的數(shù)據(jù)在等著他,在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數(shù)據(jù)中,藏著地球運行的秘密。
“你這么活潑好動,能坐得了科研這張‘冷板凳’嗎?還是考慮一下那些跟人打交道的專業(yè)吧。”2011年,剛剛高考結束的董一言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但他仍然毫不猶豫地填報了旁人看起來“既枯燥又沒‘錢途’的”基礎醫(yī)學專業(yè)。“醫(yī)學研究對人類最直接有益,如果這個領域真這么沉悶,那我不妨做那個提供新鮮血液的人。”董一言說。
然而,真正走上科研這條路,董一言才明白這條路多么坎坷。失敗,不斷地失敗,可以說是科研的常態(tài)。2015年2月加入胡海嵐教授課題組后,董一言開始在導師的指導下思考一種預防抑郁癥的天然策略。在接下來的一年多里,他都在不斷嘗試和改進實驗方案,然而卻都不理想,那一年,質疑、焦慮如烏云罩頂。
放棄或者堅持,無數(shù)次擺在眼前。“在這個過程中,你會不斷問自己,比如我究竟適不適合搞科研?未來我想做些什么?遇到挫折時,我怎么辦,等等。”作為“過來人”、郭玉婷的博士生導師,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所研究員李棟說,“在科研中,探索未知,也同樣是探索自我,探尋自己的價值”。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轉身,有的轉行。看到實驗進展如此不順,很多人都曾多次勸董一言換個方向,但他卻不想輕言放棄。“科研只是一味試錯也不行,還得在失敗后積極總結經驗,不斷改進優(yōu)化實驗方案。”2016年7月,他終于迎來了轉機。
“生命科學是最玄奧的學科,生物類的科研探索中遍布著未知的迷霧和失敗的死胡同。這種巨大的不確定性,曾經或者正在讓所有科研工作者沮喪和迷茫?梢蕴崆罢J識到這種不確定性,接受它,并且擁抱它。”之前董一言曾因為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而陷入迷茫,經此一役,董一言反而覺得開啟了自己的科研2.0時代,“覺得更有勇氣和能力去承擔高難度、高風險的課題,也更堅定地探索抑郁癥領域”。
雖然失敗、孤獨、迷茫交叉隨行,“當你真的做出一些成果,那種成就感還是很讓人開心的。”在羅覃看來,每個年輕人都會在成長過程中不斷探尋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而對于他來說,科研所帶來的價值感更為恒久,“你在一個未知領域哪怕有一點突破,也都是在為后來者鋪路,讓人類走得更遠”。
同行者很重要
當然,除了他們,還有眾多高校學生正奔跑在科研這條路上。
“在我國不斷優(yōu)化的科研大環(huán)境中,如今的年輕一代很有沖勁和勇氣,他們很愿意攀登科研高峰,攻堅克難。他們之中,很多在本科甚至中學階段就已經開始接觸科研,科研基礎比老一輩科學家在同齡階段雄厚很多。”在浙江大學醫(yī)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胡海嵐看來,如今的年輕一代更有底氣在創(chuàng)造力最旺盛的時期,思考并解決最困難的科學問題。
如何更好地激發(fā)他們對科研攻關的興趣及其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力,這也成了不少高校要面對的課題。不過,李棟認為,一般而言,在正常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學生,對未知有著天然的好奇心,學校要做的是保護好這種好奇。而其中,“導師可以說至關重要”。記者在采訪中也發(fā)現(xiàn),包括學長學姐,科研路上的“同行者”相當重要。
李棟認為,導師作為一個課題組的領頭者,自身要有足夠高的科研水平,要能夠站在某個領域的最前沿對學生給予指導,“我們國家在很多領域已經過了跟隨的階段,甚至已經處于領跑位置,所以我們的科研朝著最前沿努力。只有導師站在最前沿的位置,具有前沿的眼光,才能更好地指導整個課題組。對于學生而言,研究最前沿的課題更能激發(fā)他們的動力,在完成這個課題后,這種科研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會激勵他們進一步在科研領域探索”。
華中科技大學物理學院引力中心副教授、羅覃的導師周敏康認為,導師還要學會分階段、因人而異地對學生進行引導。“有的學生剛來課題組時就目標很明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的就比較迷茫,這時候你可以交給他兩個課題讓他去了解、去研究,在這個研究的過程中,他如果覺得這個挺有意思,挺有成就感,就可以繼續(xù)下一步。不行的話,在早期就要適時調整和引導”。
更重要的是,周敏康覺得,“青年學生是國家的未來,肩負著科技興國的歷史使命,我們要引導他們選擇滿足國家戰(zhàn)略需求的課題,成為祖國需要的科學家。”
“要給年輕人自由探索的空間,這能夠解放學生探索的主觀能動性和積極性,鼓勵和引導學生的興趣。同時,還可以積極邀請國內外的優(yōu)秀學者開展各種類型的交流,這能夠幫助學生迅速理清研究領域內的最前沿進展和亟待解決的問題。”胡海嵐建議。
學者,高校,科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