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的第三天,王夢圓依然沒賺到錢。烈日中,再一次被拒絕后,她實在沒了力氣,在路邊蹲了下來,忍不住地嘆氣,“太絕望了”。
7月13日下午,她和24位同學一起,從浙江到上海參加這次生存體驗活動:每人只有50塊錢,但要在上海生活15天。每天15塊的房租,也由自己承擔。
7月15日,到上海的第三天,王夢圓早上7點半就出了門,她不斷在路上攔住家長,推銷自己,想找到一份英語家教工作,但都被拒絕了。
中午,她坐在了肯德基,啃著早上買的5毛錢的餅,敲起字來。迫于生計,她和隊友接下了這份文字錄入工作。72頁的初中英文練習題,全部錄完,每個人能分110塊。
老師也在不斷鞭策他們。浙江師范大學行知學院團委書記、帶隊老師童必勛說,希望學生通過這次活動,在社會的大熔爐里得到歷練。往年暑假,院方也組織學生去過北京等城市。
在上海的行程過半后,有人攢下來了近千塊,也有人積蓄無幾。但幾位隊員都表示,在這次活動中他們收獲最多的,并不是錢,而是對生活的理解。
7月18日下午兩點半,在桂林米粉店打雜完畢的兩名隊員趕往下一個工作地點。為了省交通費,隊員們選擇騎行免費的共享單車前往。
為省錢徒步3小時去試吃
不同于話務員、地推員一類的兼職,王澤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與眾不同——試吃員。
他在申請了十幾份兼職工作未果后,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份招募,簡歷剛發(fā)過去,就在線被錄取了。作為副隊長,他趕緊叫上幾個隊員一塊報名。
第二天,為了省下4塊錢地鐵費,他和同學選擇騎共享單車,因為總遇到禁騎路段,最后索性步行,花了三小時才到。
7月17日當天隊員們走過的步數(shù)。
在餐廳用完餐,填好調(diào)查問卷,在外賣軟件上寫了評價,負責人又帶他們到另一家分店,試喝各種飲品。每種飲品的品嘗需要間隔一個小時,疲憊中,幾個人躺在店里的沙發(fā)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其他人則沒那么幸運。隊長張力豐帶著四名女隊員,在一個創(chuàng)意園區(qū)做話務員,推銷一款環(huán)保產(chǎn)品。從早上10點撥出第一個號碼開始,程凌奇一天打了不下三百個電話。
無止境的失敗中,有些格外令人記憶深刻。程凌奇要求一個顧客講普通話,對方用本地話罵了她,回憶到這兒,程凌奇哭了。
在來上海前,王夢圓預約了英語助教工作的面試,來了以后,因為對方?jīng)]法日結工資,她被迫臨時改變計劃,開始沿著駐地附近的桂林路,一家家餐館問,是否需要兼職,都被拒絕了。
第二天,她又來到英語培訓機構,在門口問家長,是否需要上門家教,大約問了六七十個人,很多家長都冷眼以待,在她介紹完活動情況后,雖然變得友善,但仍然沒有人愿意聘請她。
她又跑到另一棟商務樓,一層樓一層樓地問培訓機構,直到頂層一家機構招待了她,但說已經(jīng)招滿老師了,只能做志愿者。王夢圓提出包三餐,每天再支付15塊的酬勞好讓她交房租,但對方說要考慮一下。
臨走前,工作人員給她的大水杯倒?jié)M了水,又塞了水果給她,這讓王夢圓感動了很久。
冠軍的秘訣
7月21日下午,葉海瓊又成功推銷一位用戶。當天上海徐家匯站氣溫竄至40.9℃,刷新氣象史紀錄,葉海瓊也難得地留在室內(nèi)推銷。
按照規(guī)定,每天晚上,隊員們返回駐地都要開會,上報自己當天的收入和支出,計算結余。待活動完全結束,總結余會捐獻給公益事業(yè)。“大家會暗自較勁。”一位隊員說。
7月20日晚,記者看到,行程過半,大多數(shù)人都有四五百的結余,最少的王夢圓只有233.4元,最多的是和她同組的葉海瓊,結余742.3元。
葉海瓊的秘訣是把一份工作做到極致。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她做著同一份工作,給打浦路上一家“O to O”模式的理發(fā)店做營銷推廣。隊友來了又走,只有她一直留在這里。
“可能有的人會覺得,這樣的工作誰都能做,但我覺得其實做好這一件事也不容易。”在上海的第六天下午,理發(fā)店內(nèi),已經(jīng)跑完單的葉海瓊告訴記者。
她的任務是讓人關注微信號,預約理發(fā)。最初,她也不懂如何推銷,有人操作到最后一步,看到支付畫面,問“還要支付十塊錢啊”,她不知道怎么接話,常常錯失客戶。
第一天上崗,上午八點半到下午六點半,她滿大街地跑單,推銷的話說了上百遍,但卻只成功兩單。一次經(jīng)過天橋,看到川流不息的車流,她突然想起之前的拒絕、白眼乃至謾罵,委屈了好一陣子。
但她很快摸到了竅門,找前輩們討教“話術”,推銷的話也越說越熟。意識自己的目標客戶不會在高檔場所,學會挑選餐館工作人員休息的時間再去推銷。到第五天,她一上午就成功跑了九單。賺到100元底薪外,每單還有5元的提成。
但葉海瓊還是舍不得花錢。早上只吃花卷,再買兩個,一個留在中午吃,另一個留晚上吃。這兩天覺得太累,早飯才加了一份豆?jié){。
駐地沒有空調(diào),她和室友們在地磚上蓋涼席就睡,早上起來不斷冒汗,“抹水乳的時候,臉一直是濕的,吸收不進去。”還要騎50分鐘的共享單車去上班,到達時通常一副狼狽的形象。
“我覺得這次活動的一部分,就是挑戰(zhàn)自己的極限。” 和很多同學一樣,葉海瓊并不抱怨這些困難,“老師也說,弱者選擇安逸,給自己找舒適,強者給自己找不適。”
7月18日午后,在一家桂林米粉店打雜的兩名隊員累得睡著了。
不同人有不同的想法,和葉海瓊相反,王澤斌恰恰希望自己能嘗試不同的工作。
做過試吃員后,他又去了演唱會門口賣應援物品,第四天是游戲主持人的助手,后來又將這份工作讓給了隊友,到會展中心做地推……他的目標是在半個月內(nèi)做完八份兼職。
7月15日傍晚,王澤斌(右一)和隊友在演唱會前賣應援物。
“嘗到甜頭之后,我覺得應該去吃點苦頭了。我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 他說。
而隨著活動的進行,不止一位隊員表示,錢的重要性在下降,他們變得更關注自己的感受,在活動中的得到了什么。
盡管在主管看來,葉海瓊很適合干銷售,但她本人其實并不喜歡這份工作。她學會了如何恰當?shù)厥救,換來一個成功的訂單,卻打心里不喜歡這樣。她更喜歡平等和彼此尊重的感覺。
她自認對現(xiàn)實多了一份了解。普遍而言,男性更容易接受她的推銷。老人以及那些身份相近的,比如保安,更愿意幫忙,買一份報紙,或者接過傳單。而那些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白領,卻有著更多的冷漠。
一大早,隊員們每人要賣掉30份報紙。7月18日早,王夢圓吉他彈唱吸引顧客前來。
王夢圓也有類似的感受。她后來還是得到了那份英語助教工作,一天四節(jié)課,她更喜歡外教的課,相比中國老師,外教會像朋友一樣,詢問她的意見,因此有著真正的參與感。
“雖然我的工作薪資交了房租,沒有盈余,但那家機構本可以不要我,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她說,這份工作符合她來上海前的預期,能學到很多東西。
她還覺得,只有提升自己能力,才能受到別人認可,有主動選擇工作的機會,“如果我沒有英語的能力,別人也不會給我這份工作。我希望得到尊重和信任而不是被同情。”
幾天下來,王夢圓的喉嚨已經(jīng)嘶啞。見到記者時,她得頭靠著墻才有力氣說話。
令王夢圓無法忘記的是一路獲得的幫助。一位老人第二天請她吃了早飯,指引她去英語培訓機構試試,而在培訓機構,一位家長又給她指了一條路,還給她畫了完整的路線圖,讓她最后找到這份英語助教工作。
她也始終記得,第三天晚上,她和隊友一道,去一家商場賣唱,被拒絕了無數(shù)回后,是一對老外夫婦伸出援手,給了一張百元大鈔,并且用欣賞的眼神看她和隊友的演唱。
“溫馨的一瞬間就可以抵過所有冷眼。”王夢圓在日記中記錄說,她感受到了上海這座城市的溫情。
7月14日,王夢圓仔日記中寫道,感受到了上海這座城市的溫情。
王夢圓希望,回去之后,自己能變成一個更和善,也更有魅力的人。“以后看到發(fā)傳單的,我會伸手接過來,說聲謝謝。”